程西筠：《美国西部牧区析论》书评＋推介

　　新近收到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年3月出版的周钢教授的《美国西部牧区析论》专著，这是一部盖涵25篇、内容涉及美国西部大开发的研究论文集。作者周钢教授是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从事美国西部牧业史研究的专家。据他自述，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受邀参与东北师范大学丁则民教授主持的美国西部史项目研究，承担了其中有关美国西部牧业历史研究部分。此后三十多年来，周钢教授一边照常授课，一边抓紧一切业余时间研究、搜集资料,撰写承担的项目的书稿。

　　功夫不负有心人，周钢教授的第一部60多万字巨著、“十五”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牧畜王国的兴衰——美国西部开放牧区发展研究》终于成书，于2006年1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书面世后受到我国相关领域专家学者的高度评价和读者的广泛欢迎。我国著名美国史专家、武汉大学刘绪贻教授曾在该书的序言中写道：周钢提供了一部很有分量的非常扎实的专著，它“不独是填补了中国美国史研究的重要空白”，他的研究“进一步接近美国牧畜王国史的实际”。这部巨著刚刚面世不久就销售一空，但社会上仍有需要。为此，首师大将此书列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首都师范大学史学丛书”，将书名更改为《美国西部牧业研究》，补充了部分图片，仍由人民出版社于2022年5月出版。

　　周钢教授着重研究的有两个课题：美国西部牧业的开发和西部牛仔。随着钻研的不断深入，他陆陆续续撰写并发表了30多篇论述美国西部牧业开发历史研究的论文。他把发表在各有关刊物上分散的论文收拢起来，按内容编排分类，成就了这本《美国西部牧区析论》研究论文集。（以下简称《析论》）。

　　论文集按内容分五个部分：美国西部牧业史总论；美国西部牧区经济史；美国西部牧区社会史；美国西部牧区环境史和美国西部牧业史学。这些论文绝大部分撰写、发表于上世纪末。从《析论》的分类目录看，这是一部内容非常丰富、全面的研究论文集，是教授西部牧业史大项目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在这部巨著中，首先论述了19世纪美国西部牧区开发的重要历史地位。正如《析论》的开篇论文“西部开发与美国现代化”一文中指出的，“美国西部开发是19世纪美国的重大事件之一，西部开发突出的特点是农业、采矿业和牧畜业三大开发性行业的兴起”。从美国内战到19世纪末期，美国以工业革命为标志的现代化推进到一个新阶段。现代化的新发展，给西部大开发，尤其是牧畜业的开发提供了新动力，二者同步行进，互相提升。到19世纪80年代初，在美国西部整个大平原上，创立起包括牧牛王国和牧羊帝国在内的牧畜王国。“牧畜王国”兴起并迅速扩展，其影响力广泛传播至全国各个领域，成为19世纪后期美国历史进程中“最令人瞩目的现象之一”。作者认为，没有西部开发，就没有“现代化美国”。对美国西部野马的驯养、使用和保护，《析论》也有专章论述。但是作者同时也指出，对西部长期掠夺性的过度开发，其严重的负面后果也不容忽视。西部开发的无序性和掠夺性，破坏了西部的生态平衡，牧业大王们以“竭草而牧”的掠夺式经营，最终毁掉了草原植被，使草地沙化，大片绿地消失，这个教训是十分深刻的。  

　　《析论》的诸多论文对西部牧区牛仔有较多的关注，也为周钢教授的第二部专著《美国西部牛仔研究》提供了阶段性成果。早在撰写《牧畜王国的兴衰》时，作者就感到研究牛仔问题，对更全面、深入探究美国西部大开发的历史非常重要。围绕西部牛仔需要探讨的问题很多，无法囊括在上述第一本著作之中，完全应该另行立项进行专门研究。基于这一考虑，在《牧畜王国的兴衰》出版以后，作者于2007年以《美国西部牛仔研究》为题申请国家社科基金，并得到社科基金方面的大力支持。 

　　撰写《美国西部牛仔研究》这部专著的担子可不轻松。周钢教授当时面临两大难题。首先是当时在我们国内，有关美国西部牛仔的真实历史资料十分匮乏。无奈之下，到2009年春，周钢教授曾亲自出访美国搜寻资料，在美国艾奥瓦州立大学“农业和乡村史研究中心”做了三个月的短期研究，搜集到600余本与美国西部开发史相关的图书资料，其中包括百余本牛仔研究的论著，另外还购买了百余本英文原版图书资料，听取了几次美国教授的有关课程，并就美国牛仔研究中的一些问题进行访谈。牛仔的历史也是美国同行专家正在研究的热门题目，双方都愿意交流。其次是周钢教授患严重眼疾多年，当时双眼仅有不足0.01的视力，可以想见，靠如此微弱的视力，阅读英文的蝇头小字该有多难。但受一个历史工作者的社会责任感的驱使，面对到手的可供参考的图书资料和国内外同行专家学者的支持，周钢教授竟决心不畏艰险，以十年磨一剑的坚强毅力，终于冲上了这个学术高地，高质量地完成了《美国西部牛仔研究》专著，填补了我国美国史研究的又一项空白。专著由人民出版社于2018年3月出版，并获准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 

　　作者研究牛仔问题的缘起，在于探究美国西部牛仔的真实形象和身份，揭示出一百多年来，在美国社会流传的持久、迷人的“牛仔神话”是不真实的。历史上真实的美国西部（包括美国内战以前曾经隶属于西班牙或墨西哥的美国地区）牛仔，最早是牛仔的先驱者，他们被称为骑马牧人，非裔牛仔则被称为马背上的奴隶；他们都是被牧场主雇用的、受到牧场主剥削的马背劳工，牧场主和他们之间是剥削和被剥削的雇佣关系。这个由白人牛仔、非裔牛仔、牧羊人以及少数其他族裔的牛仔先驱者组成的群体，长年骑在马背上在牧场上劳作，正是这些马背劳工和稍后衍生出来的西部牛仔，为庞大的牧畜王国的形成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为牧场主创造了巨额财富。而他们自己的境遇，比同时期其他行业的工人还差：工资微薄，劳作艰苦，并时刻面临着生命的危险。在劳作中时有牛仔因公伤亡，甚至连姓名都不为人所知。作者在撰写殉职的牛仔时，找不到准确的殉职牛仔的数字，只能把散见在论著中的零星记载搜集起来，撰写成文。 

　　在《析论》的第二部分，作者论述了“美国西部牧区牛仔和牧场主参与的“长途驱赶”和“赶拢大会”。顾名思义，长途驱赶就是把牛群从牧场驱赶到铁路、公路沿线车站出售，或是赶到新的牧区放牧育肥，以增加收入，它是内战以后西部牧业开拓时期的一项主要经营活动；“赶拢大会”则是牧区的盛大事件。春季赶拢大会素有“小牛盛会”之称，是把不同牧场主的混杂的牛群分开，给新增的小牛打上烙印、割耳，使各归其主；秋季赶拢大会被称为“肉牛盛会”，牧场主们忙于把已经育肥的阉牛就近装上火车，运往行情好的市场。这两项活动是牛仔们承担的最繁重、最艰苦的工作。正是牛仔们的劳作和牺牲，促进了西部牧牛业的发展，使西部牧区由无序经营逐步转向依法管理，给大牧场主创造了巨大的利益。他们每每赚得盆满钵满，但是小生产者则受到排挤，纷纷破产，最终使美国西部的牧牛业沦入垄断资本的控制之下。 

　　《析论》最后论及西部牛镇的兴起和发展。牛贸易的繁荣，不断促进牛镇的市政机构改革和建设，逐步促进了牛镇的城镇化。与此同时，作者也指出西部牧业开发中的掠夺式经营造成的过载过牧，形成牛羊夺草、农牧争地的混乱局面。最终酿成悲剧性的后果，破坏了大平原的自然风貌和生态平衡。教训十分深刻。 

　　《析论》内容很丰富，读者有兴趣可慢慢阅读。本书作者在2020年12月为本书所写约15000字的前言里说，这一长篇前言“是作者自己凭着多年的记忆‘盲写’而成的”。三十年来，周钢教授研究美国西部牧业开发，成就了两个大项目。其间他还深入研究了与项目相关联的牧区社会的诸多问题，如西部牧区的社会史，西部拓荒时期的流血冲突，牛仔战争，西部牧区的妇女，以及环境史，牧业的史学史等等，都展现在《析论》中。周钢教授本来还想完成一部美国牛仔文化史，但是他的视力下降太快，已经失明。天不遂人愿。周教授做出的贡献已经够多了，应该放弃所思所想，在家人的关心照顾下轻轻松松享受退休生活。 

　　本人对美国史没有研究，对美国西部开发史更是缺乏知识。本文主要是学习周钢教授著作的一点心得。这篇文章的标题我之所以称之为《美国西部牧区析论》书评＋推介，只是想把这本著作介绍出去，让更多同行研究者共享，对本人的想法给予批评指正。 

（程西筠，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原书记、 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