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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建构中国自主的世界史学体系

——《新时代世界史学研究丛书》总序

2024-05-14

    中国是世界公认的“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创造了源远流长的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有文字记载的文明史就长达五千多年,为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历史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与此同时,中华民族在艰苦卓绝、革故鼎新的历史长河中,形成了以文治教化为主旨的优秀文化传统和以经世致用为目的的丰厚历史资源。绵延不断的历史积淀赋予中国人强烈的历史意识,创造了浩如烟海的史学经典。正如中国近代思想家梁启超所说“中国于各种学问,唯史学为最发达,史学在世界各国中,唯中国为最发达。”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也是最好的清醒剂和营养剂。知史才能明道,明道方能笃行。晚清思想家龚自珍说:“出乎史,入乎道”;“欲知大道,必先为史”。历史蕴藏着丰富而又宝贵的经验,对于我们汲取智慧、把握规律、指导实践大有裨益,并且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应对现实和未来的挑战。 

    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的唯物辩证的历史观昭示人们:“世界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他们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正是大工业“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列宁在《哲学笔记》中也写道:“世界历史是个整体,而各个民族是它的‘器官’”。各民族、各国家、各个人的发展变化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世界整体发展的制约,反过来又影响世界历史发展的进程。因此,作为整体的世界历史与作为部分的民族、国家甚至个人的历史的相互关系,或者说世界历史的整体和部分的相互关系,就成为世界史学必须解决的基本问题。 

    正确处理世界历史的整体和部分的相互关系,必须坚持唯物辩证的方法和系统整体的原则,在世界历史各种因素的普遍联系和变化过程中,揭示人类历史规律,把握世界发展趋势。具体说来,在研究方法上,要唯物辩证地考察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等各种因素的相互关系和矛盾运动,而不能陷入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的困境;在时间序列上,要把世界历史看作一个有内在联系的、发展变化的过程,而不能随意割断历史;在空间范围上,要把世界各民族、各国家、各个人的历史看作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系统整体,着重研究“世界历史性的事实”和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事件,而不能孤立地研究民族、国家和个人的历史。 

    与中华民族辉煌灿烂的文化和博大精深的史学相比,世界史在我国还算一个年轻的学科。鸦片战争前后,以林则徐、魏源为代表的先进知识分子“睁眼看世界”,编译《四洲志》《海国图志》,揭开了近代中国世界史研究的序幕。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前,我们的世界史研究和教学深受欧美的影响,对以西欧为中心编纂世界史的观点和方法习以为常,大学历史系也通行讲授西洋史、断代史和以西方国家为主的国别史、专门史,很少以唯物辩证的方法和系统整体的眼光进行世界史的研究和教学。 

    新中国成立前后,周谷城就提出:“治历史而不能把握历史之完整性,或完整的统一性,则部分的史实之真相,最不易明白”;要注重民族间的斗争所引起的“世界各地之相互关系”,主张“注重各民族间的历史接触”为“注重全局”的观点和方法。他在1949年出版的《世界通史》突破了国别史之和即世界史的框框和“欧洲中心论”的束缚,力求从整体与部分的对立统一中探讨整个人类的历史。他明确地说:“本人不认国别史之总和为世界通史,故叙述时,力避分国叙述的倾向,而特别着重世界各地相互之关联。”后来他在总结这一时期的思想时强调:“编写《世界通史》时,不能从单一的角度写起,而是须着眼全局或统一整体,从有文化的或文化较高的许多古文化区同时写起。我所著的《世界通史》第一册,为了反对欧洲中心论,使读者对世界古史有一个全局的了解,便一连举了六个古文化区:曰尼罗河流域文化区,曰西亚文化区,曰爱琴文化区,曰中国文化区,曰印度文化区,曰中美文化区。”齐世荣评论说:周谷城强调“世界通史并非国别史之总和”,“主张把世界历史作为一个整体来研究,重视世界各地区之间的相互关系,并反对把欧洲作为世界历史的中心。这些观点对于我国世界史学科的建设,具有开拓性的意义”。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世界史研究和学科建设迅速拓展和深化,唯物辩证的、系统整体的研究得到加强。在吴于廑看来,既然历史在不断的纵向和横向发展中已经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成为世界历史,那么研究世界历史就必须以世界为一全局,“考察它怎样由相互闭塞发展为密切联系,由分散演变为整体的全部历程,这个全部历程就是世界历史。把分国、分区的历史集成汇编,或者只进行分国、分区的研究,而忽视综合的全局研究,都将不能适应世界历史这门学科发展的需要”。1994年出版的6卷本《世界史》正是按照上述观点、方法编纂的,是对纵横联系的“整体世界史”的探索成果。进入21世纪,如何构建中国特色的世界史学科体系成为“热门”话题,引起世界史学界对宏观与微观、理论与实证、整体与个案之间关系的重视和争论。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对历史和历史科学作出了一系列重要论述,强调要树立大视野的历史思维,把握人类历史发展的大趋势,发挥鉴古知今、学史明智的重大作用。他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观察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需要有一个宽广的视角,需要放到世界和我国发展大历史中去看。”他在主持中共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四十三次集体学习时指出:尽管我们所处的时代同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相比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但从世界社会主义500年的大视野来看,我们依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这是我们对马克思主义保持坚定信心、对社会主义保持必胜信念的科学根据。关于历史的作用,他强调:“历史研究是一切社会科学的基础,承担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使命。世界的今天是从世界的昨天发展而来的。今天世界遇到的很多事情可以在历史上找到影子,历史上发生的很多事情也可以作为今天的镜鉴。重视历史、研究历史、借鉴历史,可以给人类带来很多了解昨天、把握今天、开创明天的智慧。所以说,历史是人类最好的老师。”他在中国人民大学考察时进一步指出: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提出了大量亟待解决的新问题,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迫切需要回答好“世界怎么了”、“人类向何处去”的时代之题。“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归根结底是建构中国自主的知识体系。”这些重要论述所阐明的“大历史观”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与当今时代特征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赋予马克思主义历史观新的时代内容和民族形式,给包括世界史在内的整个历史科学提出了新的目标任务和方法途径,是建构中国自主的世界史学体系的科学指南和根本遵循。 

    世界史作为历史学门类中的学科专业在中国的兴起与近现代中国的变迁相适应,经历了一个艰苦探索、曲折发展的过程,世界史恢复为一级学科也不过十多年的时间。然而,世界史研究取得的丰硕成果及其在学术界的地位和社会生活中的作用日益受到重视。随着历史研究日益专业化,世界史学科内部专业划分越来越细,出现了政治史、经济史、社会史、文化史、生态史和古代史、中世纪史、近代史等分支学科,并且与其他学科渗透,出现了历史地理学、历史人类学、心理史学、计量史学等交叉学科。这种分化趋势,一方面扩展了世界史研究的领域和深度,使世界史研究日益精细化和多样化;另一方面影响了世界史的整体性和统一性,使世界史研究面临新的学科融合的任务。推动世界史学科建设,不仅要加强史学理论与史学史、世界古代中世纪史、世界近现代史、世界地区与国别史、专门史与整体史等二级学科之间的对话和融合,而且要打破世界史与中国史、考古学等历史学科,以及与其他人文科学、社会科学乃至与自然科学之间的学科壁垒,联合各方力量构建世界史学术共同体,开拓世界历史研究的新局面和新境界。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自1964年成立以来,发扬贯通古今、联接中外、治史明道、经世致用的优良传统,推动世界史学的繁荣发展和中外学术交流。特别是从2019年1月中国历史研究院成立以来,世界历史研究所在学科调整、机构重组、人员调动等方面取得了较大进展,已扩充为13个正处级部门,包括1个综合处,涵盖欧洲史、美国史、俄罗斯中亚史、一带一路史、日本与东亚史、西亚南亚史、非洲史、拉美史、太平洋和太平洋国家史、古代中世纪史、全球史11个研究室,《世界历史》编辑部,代管中国世界古代中世纪史研究会、中国世界近代现代史研究会、中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史研究会、中国苏联东欧史研究会、中国非洲史研究会、中国拉丁美洲史研究会、中国朝鲜史研究会、中国德国史研究会、中国法国史研究会、中国美国史研究会、中国英国史学会、中国日本史学会、中国中日关系史学会、中国国际文化书院14个全国性学会,主办《世界历史》中文权威期刊和《世界史研究(英文刊)》(World History Studies)、中国世界史研究网和世界历史编辑部微信公众号,组织编纂世界史学科年鉴,每年举办一次全国世界史研究前沿论坛,每年举办一次全国世界史中青年学者论坛,每两年举办一次全国世界史研究高端论坛,以期统筹协调全国的世界史研究和教学力量,为世界史学术共同体搭建平台、提供服务。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新一轮学科建设“登峰战略”资助计划中,世界历史研究所努力建设一个优势学科(世界文明史)和两个重点学科(大国关系史、“一带一路”),希望在推进基础理论研究和应用对策研究融合发展,建构中国自主的世界史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取得更多成果和更大进展。 

    当今世界正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当代中国正在经历广泛深刻的大变革。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社会信息化深入推进,给世界历史发展和世界史学研究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也提出了巨大的挑战。习近平总书记在致中国历史研究院成立贺信中提出:希望我国广大历史研究工作者“继承优良传统,整合中国历史、世界历史、考古等方面研究力量,着力提高研究水平和创新能力,推动相关历史学科融合发展,总结历史经验,揭示历史规律,把握历史趋势,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历史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具体到世界史,学科体系是基础和依托,学术体系是灵魂和核心,话语体系是原料和载体,三者相互依存、融合贯通,结合为统一的整体。为了更好地扶植世界历史研究所学者推出高质量的研究成果,加强人才培养和队伍建设,我所决定组织出版包含专著、译著、文集等系列的“新时代世界史学研究丛书”。该丛书坚持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引,力图在对古今中外世界史研究的成果和经验进行总结概括的基础上,发扬与时俱进、守正创新的精神,探讨世界史的前沿问题和理论方法,敢于提出新的概念、话语,创立新的学派,为建构中国自主的世界史学体系做出新的贡献! 

                                             

  (作者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党委书记、副所长) 

     

  注:本着自愿原则,“新时代世界史学研究丛书”面向世界历史研究所学者的学术著作、译作。该丛书专著系列的第一本书已经出版。(王超:《联邦德国对民主德国的经济政策研究(1949—1990)》,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4年4月第1版。) 

   

   

   

   

  (注释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