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限：“历史的温存”与日本“现实主义”之弊

　　2023年是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45周年，中日关系又迎来新的历史节点。回望历史，由时间不断累积和反复验证所构筑的友好基础，或可称为一种“历史的温存”，成为中日关系在曲折中发展的保障。这种“历史的温存”既和煦着两国爱好和平人士践行中日世代友好的理念，也曾让一度跌至冰点的两国关系实现了“破冰”“融冰”而重归正轨。然而，变局之下，中日之间这难得的“历史温存”正在被奉行现实主义政治的日本肆意消耗而日益冷淡，未来的中日关系令人担忧。

日本“现实主义”政治内涵

　　当前的日本，核心的政治议题是加速推进军事大国化、强化日美同盟和对华博弈、谋求实现“正常国家”，这也构成了日本现实主义政策的基本内涵。

　　在去年即2022年新年贺词中，首相岸田文雄宣称要推动以“珍视普世价值”“着力解决全球性课题”“坚决守护国民的生命和生活”为三大支柱的“新时代现实主义外交”。但其核心内容仍是致力于以“日美同盟”为基轴，积极构建“印太战略”，强化日美澳印“四方安全对话”，进一步拉拢欧盟、东盟等共同应对中国崛起。近期，岸田又明确称自己要推行“彻底的现实主义”。“彻底”一词即表明了日本推行现实主义的强烈意志，也暗示现实主义的策略将会被进一步强化。而其中涉华政策的潜台词自然是要延续甚至在更大范围、更多领域和更深层次与中国展开多维度的对抗，而且一个新的显著特征是这种对抗已由政治、军事等传统安全领域扩展到经济与技术等非传统安全领域。

　　典型的例子就是G7峰会刚刚结束，日本便迫不及待地宣布了半导体制造设备出口管制措施，追随美国对中国六大类、23种高端芯片技术扩大出口限制，由此拉开日美新一轮技术遏华的序幕。

　　半导体是中日经贸合作的一个重要领域，也是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潜力巨大。中国有着全球最大、成长最快的集成电路市场，对日本的材料设备以及芯片产品都有着很大的需求，在技术、人才等方面两国也有很强的互补性。据统计，仅2022年，日本向中国大陆出口的半导体设备金额就达到8200亿日元（约合424亿人民币），中国成为日本在该领域的第一大出口国，占其半导体设备出口的比重30%左右，这个资金规模相当于日本出口到美国的两倍左右。日本追随美国的对华遏制之举不仅完全不顾及对两国经贸合作带来的不利影响和对本国企业造成的严重反噬，而且在坚持对华“脱钩断链”的基础上，更要在高新技术领域卡住中国脖子。

　　而对处在右翼保守势力抬头、右倾保守化不断加剧的日本而言，“彻底的现实主义”的执政逻辑远不止于技术上的封锁，而是会在政治、经济、军事、安全、外交等各领域展开更极端且有进攻性的举措。这无疑会破坏两国友好的历史根基，给双边关系带来巨大冲击。

“历史的温存”构成友好之基

　　中日交往的历史源远流长，呈现历时久、范围广、规模大、影响深之特点。早在先秦时期，日本列岛上的先民就开始了与中国的接触。到弥生时代中期，日本九州的地方政权就向汉朝称臣朝贡，显示出日本与中国交往的深入以及对中华文明的崇拜和向往。进入南北朝后，两国官方交流一度受阻，但民间交往却异常活跃。一些躲避战乱的中国人东渡日本，带去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思想文化，推动长期停滞的日本迅速进入农耕文明。隋唐以后，日本更是仰慕中华，学习中华文明的热情空前高涨，以日本遣使来华学习和朝贡贸易为主的中日交流随之达到高潮。此后，中日全方位的交流历经宋元直至明清而达高峰。可以说，近代以前的中日关系以文明交流、交融为主要形式，和平、友好为主要特征，并且中华文明为日本古代文明实现跨越式发展发挥了重要推动作用。

　　近代以后，完成对中华文明的吸收和本土化改造的日本逐渐与中国关系疏离。受西方的影响，奉行现实主义与强权政治的日本开始全盘欧化，通过明治维新改革走上近代化强国之路，同时也走上侵略中国的军国主义扩张歧路。中日友好的千年根基也因日本对华侵略而遭受巨大破坏。

　　战败后的日本终结了帝国梦，日本与新中国的关系在20世纪70年代翻开新的一页。1972年两国发表《中日联合声明》，实现邦交正常化；之后，1978年两国签署《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确立中日关系的基本精神与原则，成为战后中日关系的“原点”；1998年双方发表《中日联合宣言》；2008年两国发表《中日关于全面推进战略互惠关系的联合声明》。以上四个政治文件从法律上巩固了两国关系的政治基础，成为两国发展合作关系的基石。2014年双方又达成“四点原则共识”，为两国有效管控矛盾分歧，维护双边关系发展提供重要保障。

妥善处理中日关系是最大的现实

　　作为一种国际政治理论与实践，现实主义通常要以自身利益为主导来处理国际关系，力图在国际政治中维护自己的权利和地位，但这绝不意味着只有自私自利与零和博弈之一途。日本所奉行的现实主义策略的最大问题在于失去了传统的处理复杂国际事务和多边关系的政治平衡力，将其极化为简单的对美协调与追随、对华强硬与对抗，甚至通过渲染地区紧张局势，煽动相关国家结成军事同盟去达到提升自身军事实力和联合遏制中国的目的。

　　近年来，日本大幅增加防卫预算、通过新安保政策三文件改变“专守防卫”政策、强化“对敌基地攻击能力”等充分暴露了日本正在实质性、系统性地加速实现军事大国。日本所作所为似乎在重蹈历史覆辙。近代日本一味奉行弱肉强食的现实主义强权政治，穷兵黩武，结果终酿兵燹之祸，付出惨痛代价，也给中国等亚洲国家带来巨大伤害。如今日本一味追求“强军精武”的做法表明其并未深刻吸取历史教训。

　　日本执行现实主义政策，在实践中往往只会短视当下，人为切割历史与未来的关联，尤其在国际秩序变革与自身战略焦虑的“杠杆效应”下，这种现实主义政策只会沦为一种投机主义和军事冒险主义。

　　风物长宜放眼量。中日友好合作是主流大势，两国在贸易投资、节能环保、医疗健康、养老照护、科技创新、金融服务、现代农业及防灾减灾等领域具有广阔的合作潜力，合作之利远大于对抗之弊。面向未来，呵护两国“历史的温存”，巩固友好根基，就是中日最大的现实，也是日本现实主义政治中需要慎重考虑的重要选项。

（作者：吴限，为中国社科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