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人生——纪念陈翰笙逝世十周年学术座谈会”综述
2014-11-02
纪念陈翰笙逝世十周年学术座谈会
纪念陈翰笙逝世十周年学术座谈会
世界历史研究所党委书记赵文洪研究员主持会议
世界历史研究所副所长饶望京主持会议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成立50周年之际,作为所庆系列活动之一的“学问人生——纪念陈翰笙逝世十周年学术座谈会”于10月18日在京举行。来自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国社科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的专家学者,以及陈翰笙先生的亲属、门生故旧等20余人参加了本次会议。座谈会由陈翰笙先生生前创办的中国国际文化书院承办。世界历史研究所党委书记赵文洪研究员、副所长饶望京分别主持了会议。
世界历史研究所所长张顺洪研究员致辞
世界历史研究所所长张顺洪研究员在致辞中表示,陈翰笙先生曾是我所名誉所长,他不仅为世界史所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也为我们国家事业贡献了很多力量。今天我们召开这个座谈会,一是缅怀翰老,学习他做人的品格与做学问的方法,同时也请大家一起商讨研究所与世界史学科如何发展的问题。我最近又拜读了翰老自传《四个时代的我》,收获很大。周谷城先生在为该书所作的序言中说,“翰老学问渊博、中外语文都很好。在他治学的过程中,重视资料的精神,俨然是第二天性••••••最近,我看到他题自己的照片,有几句话,‘如果没有掌握足够的资料,或未经缜密的分析,决不可轻易下结论。’我所特别注意的,与他自己写下的,似乎没有不符合之处。”这一点,至今仍然值得我们学习。翰老说:“我们要走向世界,就必须首先了解世界,不仅要了解世界的今天,而且要了解世界的昨天和前天。••••••据我所知,资产阶级是很懂得研究别国的历史的。”翰老的意见今天仍然有很强的指导性,关于世界历史的研究,仍然需要大大加强。翰老90多岁时,说有两个愿望:一是将知识传授给年轻人,二是研究工合运动。他对年轻人的关爱与对现实问题的关心,令人敬佩。我所理解的工合运动,就是集体经济。如何发展集体经济是时代课题,今天仍然没有很好地得以解决,需要我们继续努力。
与会者从多个方面交流了对翰老学问人品的感受与认识。
与会嘉宾
与会嘉宾
与会嘉宾
一、翰老的胸怀与担当
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长俞源研究员说,翰老一直强调研究工作与推动社会进步结合起来。建国前,为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服务,他领导大批青年社会科学工作者广泛开展了社会调查。早在1944年,就在考虑如何走上工业化道路的问题。在改革开放初期,又在《发展工业合作化就要面向广大乡镇》一文中,提出了城镇化的思考。翰老的胸怀与担当是我们的榜样。几十年来,我一直牢记翰老“为什么研究、研究什么、怎样研究”的教导。我们今天学习传承弘扬翰老的精神,必须要把学术研究与振兴中华的实践紧密结合起来。中国的世界史研究,必须要结合实际需要。如美国正在推行遏制中国的太平洋战略,对我国施加强大压力。针对这一态势,世界历史研究必须剖析形势、预判走向,总结经验,提出策略性意见。我们的研究,要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实现中国梦贡献力量。
中国社科院荣誉学部委员、世界史研究所陈之骅研究员说,翰老是他深深敬仰的老人。他回忆起1961年吴晗召开的《外国历史小丛书》编委会上见到翰老时的情形。这套丛书是吴晗应周总理的建议主编的,编委都是著名历史学家,除翰老外,还有齐思和、周谷城等人。翰老在发言中强调,中国国际地位提高了,要多了解外国的历史。截止1965年,丛书出版了59种,发行160万册,在普及外国史知识、宣传历史唯物主义方面起到了很好的作用。文革中,《外国历史小丛书》被诬蔑为“大毒草”和“反党反社会主义工具”而被勒令停版。1979年,丛书恢复出版,翰老担任主编。翰老强调在选题上要解放思想、打破禁区,所有大小国家和地区的古、近、现代史都要涵盖,但题目不能太小,必须是历史上的重大问题、人物或事件,而且正面、反面的都要写。在随后的十来年中,小丛书又出了近100种,一时风行全国。
二、翰老的学术重要性
近代史研究所雷颐研究员说,20年前,我写过一篇研究翰老的文章,谈到过翰老的农村调查工作。毛泽东主席在《新民主主主义论》中提到中国社会的性质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但是没有论证为什么是这个性质。因为翰老、薛暮桥他们在30年代时已经做出结论了。翰老的研究工作为新民主主义论打下了基础。他同时指出,翰老始终强调中国人要了解外国,不仅仅是为了斗争。他更多是为了站在人类文明发展潮流的角度,想尽办法让中国人更多了解世界文明。
北京大学王红生教授说,翰老是20世纪中国最优秀的学者之一,也是有世界影响力的学者。他提出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性质,有世界性影响。印度学者研究社会性质问题的高潮是20世纪80年代,翰老半个世纪前的观点引起了印度学者们的重视。王红生教授认为,翰老能做出那么大学问,与他的胸怀有关系。他很早就开始为国家探索道路,具有推动社会进步的胸怀,学问就不一样。
北京师范大学范世涛博士谈到了一个有趣的经历。他说在一次座谈会上,薛暮桥与孙冶方两位经济学家一左一右扶着翰老。晚一辈的吴敬琏欲上前相助,被薛老戏笑说“还轮不到你”。此则小故事足可见翰老在经济学界的影响力。范博士也指出,翰老为佐尔格的情报网起到牵线搭桥作用,是对日本侵华野心最早做出响应的力量。后通过太平洋学会,影响了美国的对华政策。某种意义上说,翰老是世界大格局下的推动者、见证者。世界史的研究,能够进一步推动才对翰老的研究。
世界历史所于沛研究员说,9月份到上海出差,见到一本书《佐尔格在中国的秘密使命》。这本书里至少7-8处谈到翰老的情况,都是我以前不知道的。遗憾的是,对翰老的学术贡献,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的贡献,远远没有认识到。相反在各种情况下被淹没了。目前有硕士毕业论文以翰老为研究对象。但博士论文还没有,这是一个缺憾,是摆在我们史学工作者前的任务。对于世界史所,更是我们的责任和使命。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翰老亲属童瑜琼老师为我们提供了一条非常有价值的材料。她说:“老先生有多个头衔,我们曾经问过他自己认为是什么家?他说是经济史学家”。
三、翰老做学问的方法
与会者多谈到翰老做学问的方法,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点:
1.注重理论学习与思考,特别是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并将之运用到实际中来。
2.强烈的现实关怀意识。翰老经常从对现实的思考中提出问题,并力图通过科学的严谨的态度和方法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翰老的很多研究成果,正是因为其强烈的现实意义,因此产生了很大影响。
3.非常注重原始文献。在指导年轻人做研究时,他经常强调要大量阅读原始文献,不要空发议论。
4.非常注重调查研究。翰老在30年代领导社会调查研究工作,不仅取得了重大的成果,而且培养了许多人才。解放后,他也经常抽空赴基层进行调研。到印度出访时,还赴农村进行调查。
5.非常注重语言的学习和训练。
北京大学潘维教授回忆80年代跟翰老学习时的情景,说印象特别深的地方是语言学习。翰老对英文句子的要求是朴实、简单,句子要短。后来我到美国留学,导师裴以理的要求,与翰老一模一样。今天学术中洋八股式的语言较多,应当引起注意。解决好语言问题,是当好学者的一个根本问题。
四、翰老的品格与精神
近代史研究所蔡美彪研究员说,很荣幸参加这个座谈会。大家的发言使我学习了好多,也引起我的一些回忆。我1951年认识翰老。中国史学会成立时,吴玉章、郭沫若、范文澜、陈翰笙四老讲话。翰老是最年轻的,但已经被列入最有威信的老同志。80年代后了解翰老多了起来。按照翰老的经历,可以当很大的官,也可以发很大的财。但他都没有在意。我们今天纪念翰老,最应当发挥的是淡泊名利,无私奉献的精神。我们现在太需要这种精神。都是这个奖那个奖,成为压倒一切的标准,这就走到另外一面了。最近听说有院士骗研究经费,跟翰老是天上地下。今天的学者最应该学的就是淡泊名利。
世界史研究所程西筠研究员说,我是1962年时就在翰老直接领导下工作。翰老对大环境有自己的看法,但努力完成自己的工作。对于当时的各种运动,他对我说,你去参加会,觉得值得讨论,就叫我参加。你觉得不值得,就算了。64年全国规划,他说我不参加,你去听,回来跟我说说,不要让我们陷在会议里。由于世界史是新兴学科,百废待兴。三年规划,很多没法落实。后来翰老按照他的办法,小丛书就见效了。研究工作中做实事,就是从他来了后,才见效。
中国社科院荣誉学部委员、世界史研究所陈启能研究员说,我们今天主要要学习翰老的人品。他过去找我们谈话,说要做好学问,首先要做好人。他经常说,我母亲怎么教育我,一点没有势利眼。做人千万不要看到大佛不断拜,看到小佛踢一脚。在我们所里,不管你做什么工作,做研究的或是图书馆的,他都一视同仁,对人非常平等。他也非常礼貌,不管年长的还是年轻的到他家里,临走他都送到门口。文革时“左”的意识很厉害,他一点没有。他崇高的人格,是我们一生的榜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说要工作。105岁时,还说唯一的要求就是工作,一生都不考虑自己。
北京大学潘维教授说,翰老学术上的独立批判精神,令人非常难忘。他真的不是从个人角度,而是从历史角度,来观察和批判社会。他不是纯学者,具有入世精神,始终是关心社会、民族、国家、世界的。
五、翰老对年轻人的关爱
世界史所曹特金研究员回忆了几十年中翰老对年轻人成长的关爱。她说,我初次见翰老是1962年。世界史组升格为研究室后,请翰老兼任主任。他每周三下午来半天,找每个年轻同志谈心,了解情况。有次听说我晚上看“费加罗的婚礼”,马上说好啊,你看完用英文写一篇感受给我。从干校回京后,我和老陈去东华门看望他。他很高兴,问了很多事情,说还可以教英文,问我们想不想参加。1983-1984年,我参加他的英语班。同时开高级班和中级班,各有十几个人。他的教学方法非常灵活。准备文章让每个人背诵,随时打断,告诉你这个地方很重要,为什么这么用。然后进行讨论。他办英语班20年,分文不取,准备教材。授课对象不分年龄、职业。不惧怕“黑帮子女”给自己带来不方便。据统计,他教过的学生有300多人。
陈之骅研究员回忆说,翰老特别重视对中青年学者的培养和支持,我有切身的体会。我来世界史所工作初期,对克鲁泡特金感兴趣,想写一本传记。我把这一设想与翰老谈了以后,他立即表示支持,并多次和我讨论这一问题。翰老提出了两条原则性意见,一是要解放思想,敢于突破旧说,为此必须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从具体、确凿的历史事实出发,进行实事求是的分析;二是一定要认真研读传主的各种著述。翰老建议我去拜访一下巴金先生,并专门为我写了介绍信。我也因此得到巴老的帮助。在翰老的指导和关心下,我的专著《克鲁泡特金传》于1986年出版了。
六、翰老与国际文化书院
世界历史所裴慧敏副研究员回忆了翰老与国际文化书院的一些经历。翰老说,改革开放不能只重视经济,不注重文化。民间的国际交流很重要啊,要成立个组织。翰老想出来了“中国国际文化书院”,于1989年成立。当时他已经93岁了。邀请的委员都是他提名的,如张友渔、吕叔湘、刘大年、钟敬文等,都是各学科的带头人。
书院成立了,他说得做点事情啊。适逢鸦片战争150周年,他说这个课题很好,可结合当代现实搞点有影响的会。1990年8月27日在人民大会堂开的会,很多领导如萧克、邓力群、胡乔木都参加了。160位代表,提交了80篇论文,会后除了《鸦片战争论文集》,一炮打响。中央电视台黄金时间报道了这次会议。
在筹建这个会议过程中,翰老十分重视会议准备工作。他眼睛已经失明,让我给他念近代史所牟安世的《鸦片战争》,几十万字念下来了。他发言稿也写好了,还把牟安世请到家里谈。
后来开的马可波罗与中西文化交流研讨会,也非常成功。他搞的课题都是和时代紧密结合的,是与时俱进的。一直到后来,书院的活动,做什么事情都影响很大。干什么事情,都想着为国为民。他经常教导我们,心里要有人民。
七、关于翰老的档案与材料
翰老亲属童瑜琼老师说,非常感谢世界史所开这个纪念会。陈翰老是个金矿,需要好好发掘。他曾在接受采访时说,“我希望我的一生对人类社会有所帮助”。关于他的东西,家里不保留了,都捐出去了。第一部分是96岁时,捐给了北大图书馆名人文库。第二部分是实物、证书,捐给了无锡市博物馆。第三部分包括十几本相册和包括文革时的检讨等,原本捐给了“北大陈翰笙研究中心”,后拿回来捐给了社科院近代史所档案馆。
世界历史研究所党委书记赵文洪研究员对座谈会作了总结。他说:听了大家的发言,我特别受教育,受到了一番洗礼。陈翰老的精神遗产,是我们所的宝贵精神财富。可以从两个方面看:一是翰老的品格:真诚、刚直、坦荡。我们今天首先要学习他的高尚品格。二是翰老的治学态度。他把学术当作报效祖国和人民的手段。从青年时代就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关注重大理论和实际问题,特别值得我们今天学习。翰老既有饱满的热情,也有严谨的态度。今天我们纪念翰老,就是要把这种良好的学风继承下来。我们要向他学习。
(中国国际文化书院张文涛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