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桂霞：美国撤离喀布尔是新版的“西贡时刻”吗？

　　2021年8月15日，随着阿富汗塔利班武装进入首都喀布尔和总统加尼离开阿富汗，塔利班已控制阿富汗的主要城市及所有边境通道。塔利班发言人穆贾希德宣布阿富汗战争已经结束，将成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至此，美国发动的持续达20年之久的阿富汗战争以阿塔的重掌权力宣告终结，美国军队撤离阿富汗。美军及美驻阿使馆人员、包括为美国人服务的翻译等阿公民，仓促涌向离开喀布尔的唯一通道喀布尔机场。国际众多社交网络、媒体等纷纷将美国人和服务于美国的阿富汗人仓惶登机、争相离开阿富汗的场景称为新版的“西贡时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与1975年美国人及为之服务的越南人撤离西贡有诸多相似之处。 

　　西贡是越南南部城市胡志明市的旧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法国为重返越南，在越南南部扶植成立了保大政权（即南越政府），定都西贡。为使南越统一越南全境，法国支持的保大政权与胡志明领导的北越（即越南民主共和国）进行了长达9年的战争。最终，法国在奠边府战役惨败后退出越南。美国为了围堵新中国、遏制共产主义在东南亚的发展，迅速与法国达成协议，在1955年扶植吴廷艳接管西贡政权。此后，美国的军事援助、军事顾问纷纷到达南越，帮助南越扩充和训练军队，同时为扩大南越的政治基础，美国甚至在北越大肆散布谣言，鼓动北越的天主教徒逃亡南越，在一定程度上迅速填补了法国撤离后的权力真空。然而，在胡志明的领导下，北越的抗美斗争以及越共在南方领导开展的游击战争蓬勃发展，专制、独裁的南越政权岌岌可危。为了阻遏北越影响的扩大，保卫南越政权，使南越成为美国在东南亚的坚定盟友，1961年肯尼迪政府派出400名特种部队士兵（美国突破艾森豪威尔规定的“界限”，首次向越南派出地面作战部队）进入南越，直接站在南越一边参加越南内战。不过，美国出钱、出枪、出人的“特种战争”并未达到理想效果，战局对南越政府越来越不利。为了应对愈益紧张的南越局势，美国政府出台了一系列作战计划，并于1965年派遣海军陆战队在岘港登陆，从而使越南战争从“特种战争”进入地面战争阶段。然而，美国军队的咄咄逼人并没有击垮北越政府及民众的斗志。在中苏等国的大力支持下，越南人民的抗美战争节节胜利，1968年美国不得不开始与北越进行和谈。和谈进程十分曲折而漫长，直到1973年1月27日，双方才在巴黎签署《关于在越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的协定》，即《巴黎协定》，尼克松政府承诺在60天内撤出在南越的全部军队和军事人员。3月29日，美军撤离南越，至此，美国直接参与的越南战争宣告结束。 

　　美军撤离后，北越武装力量向南越发起猛烈反攻，失去美军支持的南越军队军心涣散、节节溃败，南越第三大城市顺化、第二大城市岘港相继被解放，南越军队不断哗变，南越政府摇摇欲坠，撤离西贡成为美国最后的选择。为安全撤离仍滞留西贡的使馆工作人员和侨民，1975年美军发起“常风行动”，调动部分海军和空军协助撤离。因为4月28日北越军队对西贡的机场进行轰炸，跑道已不能正常使用，因此美军只能利用直升机和唯一的外出通道——新山一机场。撤离行动于4月29开始。因为北越军队已逼近西贡，加之难民不断涌入撤离地点，因此美军的撤离行动实际上十分艰难。经过两天的紧急行动，美国最终将在西贡的使馆工作人员和侨民1373人、“处境危难”的南越人（多为南越政府党政军人员、美军士兵的女友和私生子）及其他国家的公民5595人，从西贡撤出。因为时间紧急，在4月30日北越军队攻陷美国大使馆时，还有部分在美国使馆工作的南越人及包括高级外交官李大镕在内的100名韩国人没有撤退。美军撤离行动的组织安排备受“美国盟友”指责，这一令美国伤感和悲惨的时刻，被称为“西贡时刻”。 

　　同样是干预他国内政，同样在机场，同样是仓促的撤离，美军从阿富汗撤离与在越南的“西贡时刻”既有诸多相似之处，也有明显不同。其一，前者主要是美国军事人员及为美国服务的部分阿富汗人的撤离，而后者则包含较比前者更多的非军事人员及“美国的盟友”；其二，前者因美国自己发动的阿富汗战争导致阿富汗塔利班接管政权，而后者则是美国接管法国在南越的“责任”而最终结果是南越政权的彻底覆灭；其三，美军撤出阿富汗并不意味着美国彻底离开阿富汗，美国还将以其他方式在阿富汗问题上发挥影响力，而美国撤出越南后在长达40多年的时间里未采取任何行动，直到2018年美国航母才对岘港进行了访问。因此，把美军撤离喀布尔称为“西贡时刻”，如单从历史场景而言，实际上并不完全准确，但从两场战争对美国造成的影响、特别是对心理和形象造成的损害来看，显然又有诸多相似之处。“阿富汗战争后遗症”与“越南战争后遗症”一样，将成为美国人及其盟友难以逝去的梦魇。 

　　（太平洋与太平洋国家史研究室研究员 吕桂霞 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