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日本企业海外发展的新动向与新特点

[首发]　　　

程永明

　　（天津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 研究员）

　　内容提要：近年来，日本企业明显加快了海外发展的步伐，呈现出非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超过制造业、海外并购案激增、生产基地加速海外转移等动向。此次日本企业海外事业发展的新一轮浪潮中，不仅中坚企业及中小企业也纷纷加入了海外发展的行列，而且在海外发展的行业领域、地区选择乃至政府的支持体系等方面都出现一些新的特点。这是国内经营环境、偶发性冲击以及历史机遇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相互叠加的产物。

　　关 键 词：日元升值 海外发展 并购 中小企业 融资

　　日本企业的海外发展始于20个世纪60年代，1985年“广场协议”后日元大幅升值以及日本与欧美国家间的贸易摩擦不断加剧，促使日本企业的海外事业急速扩张。进入21世纪后，日本经济持续低迷，使得日本企业的海外事业发展时有起伏。但近年来，由于日元持续升值、新兴国家市场吸引力增强等因素，日本企业的海外事业发展掀起了新高潮，出现了一些新动向与新特点。

　　一、日本企业海外发展战略的基本动向

　　日本企业大规模的海外事业发展新浪潮，其基本动向表现在三方面：（1）对外直接投资持续增长，非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超过制造业；（2）海外企业并购案猛增；（3）生产基地向海外转移加速。

　　（一）非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超过制造业

　　进入21世纪以来，日本对外直接投资基本呈稳步增长趋势，2008年的对外直接投资金额高达1308亿美元，较2007年增长78%。受金融危机影响，2009年日本对外直接投资急速下降，但从2010年开始又呈增长趋势，2012年1～9月，日本对外直接投资金额为884.36亿美元。 促使日本对外直接投资快速增长的原因，主要是企业的海外并购和生产基地的海外转移。

　　从投资地区来看，以2011年为例，居首位的是欧洲（398.41亿美元），其次是亚洲和北美地区。从行业来看，日本在非制造业领域的对外直接投资快速增长。其中，金融保险业在非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中所占比重最大，而增长较快的则是服务业、矿业等。

　　（二）海外并购案猛增

　　受近年来日元升值的影响，日本企业实施的海外并购案迅猛增加。2011年度，日本企业实施的海外并购案达474件，较上年度增加了两成，并购金额为73264亿日元，比上年度也增加了两倍， 均创历史新高。日本企业进行海外并购的热情在2012年继续高涨，全年海外并购案达515件，金额为73389亿日元。

　　（三）生产基地加速向海外转移

　　日本企业向海外转移生产基地的步伐从2009年开始明显加快，有数据显示，2012年进行海外当地生产的企业占到日本全部企业的68%，预计2016年将达69.8%。 从行业来看，通信设备、一般机械等的海外生产比率上升，运输机械、电力机械的海外生产比率小幅下跌。已经在海外投资设厂的企业也纷纷扩大海外投资的规模，以增加产能。

　　二、日本企业海外发展战略的基本特征

　　此次日本企业大规模向海外发展，在政府支持政策、行业、区域选择以及具体领域等方面都呈现出新的特征。

　　（一）“四位一体”的支持体系

　　日本企业大规模发展海外事业，得到了政府、金融机构、企业界以及其他相关机构的积极支持，构建了一套完善的“四位一体”支持体系。

　　1．政府积极的政策支持。在推动日本企业向海外发展的过程中，日本政府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2011年日本政府的“日元升值综合对策”中间报告、经济产业省的“有关海外投资支持体系”报告 以及“中小企业支援计划”等政策，都不约而同地提出要充分灵活运用日元升值的益处，鼓励企业进行海外并购、确保资源和能源权益的获取。此外，日本各地方自治体也在融资、信息服务、人才培养等方面推出了诸多有利于当地企业向海外发展的鼓励措施。

　　2．金融机构的融资支持。日本政府设立了最高额度为1000亿美元（约76000亿日元）的“应对日元升值紧急基金”，通过国际协力银行（JBIC）以低息贷给民间企业。日本银行也在2012年3月决定为对有意向海外发展业务的企业进行融资的金融机构提供规模达1万亿日元的美元贷款。 此外，日本三大金融集团（三菱UFJ、三井住友、瑞穗）最近都成立了海外并购服务营业部，专门为日本企业的海外并购提供资金和法律服务。近年来日本企业在海外进行的大型并购案大都得到了上述金融集团的融资和贷款。

　　3．企业间的强强联合。在发展海外事业时，日本企业往往是相互结盟、“组团”出击。例如，在开发海外资源和能源方面，常常是矿山机械、交通、物流、商社等结成联盟，采取联合舰队式的海外投资模式。目前，日本几大商社正加速在东南亚建设工业园区，完善电力、道路、水处理等基础设施，为缺乏资金的中小企业进驻创造条件。

　　4．其他支持机构的全方位配合。日本在海外有着数量众多的派驻机构，构建起一套庞大的信息支持系统，日本贸易振兴机构(JETRO)便是其中极其重要的机构之一。此外，还有遍布世界各地的日本商会、各类咨询机构、综合商社、政府驻外机构等。

　　总之，从在国内的准备阶段一直到与海外合作方签订合同，日本企业都被纳入一套完善的支援体系。

　　（二）海外事业发展方式

　　与以往相比，此次大规模的海外事业发展潮流，在发展模式乃至规模、目的等方面都有着明显的不同。

　　1．海外并购业务更加注重资产的外溢价值。与20世纪80年代末出现的“大口吃进”房地产甚至不论对象一律“通吃”的方式相比，近年来日本企业进行海外并购时更为谨慎，在注重价格的同时更加追求资产的外溢价值，往往只选择有利于其工业发展的战略性目标。

　　2．生产基地的转移多属于被迫转移。此前日本企业向海外转移生产基地多属于主动转移型，即将高污染、低利润的环节转至海外，而将核心的技术、部门留在国内。出于对日元升值、新兴国家技术研发能力增强等因素的考量，日本企业开始考虑转移出更多的核心技术环节。

　　3．中小企业的海外发展明显加速。以往日本企业发展海外事业的主体多为大型企业和综合商社，但近期呈现出向中坚企业、中小企业扩展的趋势。一些中小企业还出现“集体转移”的动向，如群马县“模具工业协会”计划集体向墨西哥迁移。

　　4．海外转移更具战略性。从海外转移的目的来看，此前的日本企业发展海外事业主要是利用投资对象国的地方优惠政策，进一步靠近销售市场以降低生产成本。而此次向海外转移则是为了规避汇率风险、优化产能布局以及确保产业链稳定。可见，此次日本企业大规模向海外转移生产基地更具战略性。

　　（三）海外事业发展行业

　　1．内需成为日本企业发展海外事业的重点行业。在此次海外并购浪潮中，海外内需替代行业成为日本企业实施并购的重点，越来越多的内需型产业开始从海外市场寻找出路。 近年来日本企业完成的并购项目，有三分之一集中在医药、食品、零售等内需领域。

　　2．保险、银行、证券等非制造业加速海外业务的拓展，且呈现出快于制造业的趋势。上述行业除对在海外当地的日本企业提供服务外，也积极拓展自己的海外市场。

　　3．基础设施相关行业企业的海外业务拓展明显加速。凭借丰富的基础设施建设经验，日本认为本国企业在土木建筑、城市交通、水处理、能源利用等方面存在着巨大的海外商机，尤其是在水处理方面，日本预计2025年约有规模达80万亿日元的市场前景。

　　4．资源、能源成为日本企业发展海外事业的重点。在政府的鼓励和支持下，日本的大企业集团、大商社纷纷加大了对海外资源、能源产业的收购，积极获取资源能源的海外权益。

　　（四）海外事业发展地区

　　1．对中国的关注度呈下降趋势。由于东部沿海地区各项成本不断攀升，中国的成本优势正在逐渐丧失。更为重要的原因，还是2012年日本政府意图对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实施所谓“国有化”引发中日关系持续紧张所带来的影响。有数据显示，关于“中国作为市场的吸引力”，接受调查企业中有29.5%的企业（3105家）认为“下降”，而对于“中国作为生产基地的吸引力”，35.4%（3734家）的企业认为“下降”。 有学者指出，已经在中国开展业务的日本企业多数会选择留在中国发展，但正准备向海外市场发展的日本企业则多选择避开中国。

　　2．海外发展地区的选择更加关注新兴国家，尤其是东南亚地区。此前日本企业的海外并购主要以欧美企业为对象，但近期收购中国、巴西、印度等新兴经济体国家企业的案例显著增加。从生产基地的转移来看，东南亚地区仍是其重点。

　　可见，在海外事业发展的区域选择上，近年来日本多采取“中国+1”的战略布局。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等东盟国家以及中国台湾，将在近期日本企业海外事业发展中受益，而中国内地并未在日本产业转移的第一阵营内。总之，日本企业在重视中国市场的前提下，将围绕中国周边进行布局。

　　三、日本企业发展海外事业的前景

　　日本企业掀起新一轮的海外发展浪潮，究其原因，国内成本优势丧失这一传统的约束因素是其中之一。近年来，日本的劳动力成本、原材料成本以及较高的企业税赋等，都逐渐削弱了日本企业的国际竞争力，是多重因素叠加的结果。

　　未来几年，日本企业的海外事业可能存在如下发展趋势。在短期内，日本企业发展海外事业的速度依然会加快。受日元贬值以及安倍内阁出台的财政刺激计划等因素的影响，出口会有一定增加。鉴于目前日本企业强烈的海外并购意欲，2013年的海外并购件数有可能再创新高。

　　在行业方面，日本企业对海外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投入，尤其是在水务事业、提高能效、新能源开发等方面将加快速度；金融、保险、证券、服务业的海外发展速度将超过制造业；获取资源、能源等的海外权益也将有新的进展。经济产业省在2013年度预算中，为确保资源和能源的稳定供给提供7898亿日元的资金支持，较2012年度的5452亿日元有大幅增加。 在区域选择上，新兴国家如中国、印度、巴西等，以及东南亚、非洲地区将是日本重点关注的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