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政治变革与社会稳定问题——以叙利亚为例
2013-08-02
[首发]
刘月琴
(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 研究员)
中东国家正在经历的政治剧变已经进入了第四个年头,势头不减,从2010年底刮起的阿拉伯政治剧变风暴可谓惊心动魄,其最大特点是:阿拉伯多米诺骨牌效应明显,有4个阿拉伯国家的政权相继倒台,眼下叙利亚政局也是风雨飘摇,危在旦夕。就阿拉伯政治剧变与社会稳定关系而言,剧变直接造成了社会不稳定。
一、中东剧变导致社会基础不稳定日益加剧
古今中外,凡是发生政治变革,必定带来社会动荡,各种政治势力泛起。伴随着阿拉伯剧变而来的是社会不稳定,这种不稳定表现在方方面面,以叙利亚为例:第一,政府军与反对派的冲突和战事每天都在激烈进行,而且越演越烈,伤亡人数不断上升。第二,叙利亚危机不仅外溢到阿拉伯国家伊拉克、约旦、黎巴嫩,而且还外溢到周边非阿拉伯国家土耳其,以色列和伊朗,后果极为严重。5月份发生在叙利亚的化学武器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真凶至今难辨。以色列于5月3日、5日连续两次空袭叙利亚,空袭地点已经深入到首都大马士革,目标直指共和国卫队、特种部队、情报院校等机构。第三,剧变引起西方大国的干预,美国和欧盟对叙利亚实施制裁,并不遗余力地支持叙利亚反对派推翻巴沙尔政权,插手叙利亚危机的进程。第四,尤其严重的是,叙利亚危机导致百万以上难民流离失所,叙难民潮威胁着黎巴嫩、约旦、土耳其等周边国家的稳定,使这些国家不堪重负。据联合国难民署2013年5月17日统计数据说,因受叙利亚国内冲突影响,进入其他国家的叙利亚难民人数已突破150万,其中,约47.3万名叙利亚难民逃至约旦,47万名难民逃至黎巴嫩,34.7万名难民逃至土耳其,14.7万名难民逃至伊拉克,6.7万名难民逃至埃及,同时约1万名难民逃至北非国家,但真实数字还要高出许多,且这一数字仍在持续攀升,难民署担忧今年年底叙利亚难民总数可能翻倍到300万。叙利亚难民中,有66%的人为妇女和儿童,51%的人年龄不满18周岁。联合国难民署官员认为,难民实际数量比统计数字要多得多,部分难民对登记注册心存疑虑,担心注册后可能会面临安全威胁,于是便选择了不注册。
联合国难民署强调,超过60%的叙利亚难民生活在城镇以及非庇护营地内,由此为接纳他们的社区和邻国政府带来了巨大压力。联合国为救助叙利亚难民和流离失所者发出了总值为15亿美元的紧急募捐倡议,目前到位资金仅为2亿美元,高达80%的经费缺口导致相关救援行动难以全面、有效展开,难民们只能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
150多万叙利亚难民处境艰难,他们急需食物、医疗和心理援助。调查显示,目前难民聚集点所发生的性侵害、性别暴力以及儿童保护等问题较为突出,需要得到应对处理,联合国人道机构正在针对妇女和儿童提供救助服务。此外,联合国数据显示,截止到目前,叙利亚冲突已经造成9万人丧生,迫切需要人道主义救援的人数高达680万,其中425万为流离失所者。
叙利亚政策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截止到2013年2月,叙利亚经济共损失484亿美元,即为2010年叙国内生产总值的81.7%。2012年叙利亚国内生产总值比上一年下降29.1%,失业率为35%。
社会稳定的指标很多,我们仅通过以上数字,看到叙利亚兵荒马乱的现状,大批背井离乡的难民,生活日益贫困的百姓,这就是剧变所带来的残酷现实,这种局面造成叙利亚社会基础发生动摇。散居在黎巴嫩、约旦、伊拉克、土耳其和埃及等国家的难民们何时能够返回家园,现在看不到任何迹象。只要难民问题不解决,必然失去社会稳定的基础,人民不能安居乐业,社会就不能实现稳定。
二、不稳定状态外溢到周边国家
叙利亚危机触发了黎巴嫩境内教派矛盾,呈现出支持巴沙尔政权和反对巴沙尔政权的两派。今年5月25日,黎巴嫩北部发生了逊尼派穆斯林与阿拉维派的冲突,造成28人死亡。冲突主要发生在支持叙反对派的逊尼派穆斯林聚居区与支持巴沙尔的阿拉维派聚居区。叙利亚冲突引发了黎巴嫩冲突,从而危及了黎巴嫩社会稳定。
同样,叙利亚危机也殃及到伊拉克,加剧了原本雪上加霜的伊拉克教派冲突。
居住在土耳其、伊拉克、伊朗、叙利亚四国交界处的2400万库尔德人问题已经凸显,叙危机的“外溢效应”已使土耳其最担心的“库尔德问题”再度死灰复燃。
在叙利亚与约旦边境枪声频起,时有来自叙利亚的导弹落入约旦境内,炸伤多人,严重影响了叙约关系,加剧了约旦对自身安全的担忧。更危险的是,4月22日,约旦向以色列开放了领空,可谓惊人之举。
叙利亚危机外溢到以色列,戈兰高地打破了不战不和的平静状态,叙利亚反对派在此活动频繁。
基地组织早已深入到叙利亚,不断滋事。已确定有1500多名极端武装分子进入叙利亚,并有数千人在周边伺机渗透。
早在叙利亚危机之初,就有分析人士指出,一旦叙利亚局势失控,战火将很快蔓延到其邻国,甚至殃及整个中东地区。现今,这种分析已得到验证,叙利亚危机的外溢效应已经影响到整个地区,黎巴嫩真主党、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为代表的“什叶派新月带”国家,与卡塔尔、沙特阿拉伯为代表的逊尼派国家间的博弈正在不断深化。
总而言之,叙利亚交战双方都在坚守各自立场,没有任何一方打算妥协,巴沙尔政府恐怕难以消灭反对派武装,反对派武装也无法战胜巴沙尔。叙利亚问题最终不论是政治解决还是军事解决,其战事进展都必定困扰周边国家。
三、发生剧变的国家尚未做好变革准备
中东剧变表明阿拉伯世界内忧外患,长期积累的种种社会矛盾已经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时期,激烈的政治动荡和社会转型无疑漫长而痛苦,阿拉伯国家正在付出巨大的代价,未来还将背负沉重的负担。
阿拉伯剧变是中东地区近几十年来前所未有的政治变革,由于其突发性,造成多数国家没有准备,无论是已经下台的政府,还是新上台的执政者,都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以至于中东剧变发生两年多后,世界看到的是,这些发生剧变正在走向转型国家的变革非但没有变得更好,情况反而比过去更加糟糕,国内积弊没有解决,被赶下台的前政府没能解决的一系列问题,新政府也难以解决,民众生活更加困苦,情绪更加难以控制。
突尼斯国内冲突不断,赛莱菲人与复兴运动党之间矛盾激化,政治伊斯兰势力内部矛盾重重。利比亚在政治转型中一直不平静,众多武装组织和民兵拒绝上缴武器,时常制造冲突事端。2013年4月底,数千民兵围攻外交部、司法部等政府机关,迫使利比亚国民议会于5月5日通过“政治隔离法”,规定曾在卡扎菲时期任职的高官不得在新政府任职,这一明显带有政治复仇和反攻倒算的法案,无疑加剧了社会动荡。
打翻旧秩序并不意味着能够建立新秩序,政治发展历来是破易立难,而发生剧变的阿拉伯国家现在只具备打破旧秩序的条件,却缺乏建立新秩序的领导力量以及社会条件。
四、变革的代价是巨大的
从中东剧变未来发展趋势看,已发生政治剧变的阿拉伯国家正在进行政治整合,尚未发生剧变的国家正在主动加紧政治民主改革,以避免发生从量变演变为质变的群众运动。从阿拉伯剧变到变革成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剧变国家由动乱到稳定也需经过一个较长的时期,目前,发生剧变的国家政局持续不稳,各种政治势力交错,矛盾重重,将使中东地区进入一个更加动荡的时期。
阿拉伯剧变昭示,政治变革是个极为复杂的过程,一蹴而就的政治变革根本不存在。同时,社会稳定与变革是一对辩证关系,没有稳定,变革无从谈起,没有通过变革解决那些亟需解决的社会问题,社会稳定最终也将难以实现。中东变革与社会稳定将遵循一个基本走向图,剧变——变革——动乱——逐步稳定——走向大治,走完这个复杂的过程需要付出巨大代价,同时也需要较长的时间。
政治剧变与社会动荡存在必然联系,这是一个永恒不变的规律,这种规律在中东剧变国家再次得到了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