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洪： 用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指导世界史研究

　　加强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唯物史观论述的学习很有必要，我在学习这八封信时深受启发。关于唯物史观，恩格斯在1890年9月21—22日致约·布洛赫的信中做了精辟而又精彩的阐述。他说：“根据唯物史观，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无论马克思或我都从来没有肯定过比这更多的东西。如果有人在这里加以歪曲，说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这个命题变成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经济状况是基础，但是对历史斗争的进程发生影响并且在许多情况下主要是决定着这一斗争的形式的，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阶级斗争的政治形式及其成果——由胜利了的阶级在获胜以后确立的宪法等等，各种法的形式以及所有这些实际斗争在参加者头脑中的反映，政治的、法律的和哲学的理论，宗教的观点以及它们向教义体系的进一步发展。这里表现出这一切因素间的相互作用，而在这种相互作用中归根到底是经济运动作为必然的东西通过无穷无尽的偶然事件（即这样一些事物和事变，它们的内部联系是如此疏远或者是如此难于确定，以致我们可以认为这种联系并不存在，忘掉这种联系）向前发展。否则把理论应用于任何历史时期，就会比解一个最简单的一次方程式更容易了。”

　　在这封信中，恩格斯还指出，“我们自己创造着我们的历史，但是第一，我们是在十分确定的前提和条件下创造的。其中经济的前提和条件归根到底是决定性的。但是政治等等的前提和条件，甚至那些萦回于人们头脑中的传统，也起着一定的作用，虽然不是决定性的作用。”“但是第二，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 1

　　恩格斯的这封信阐明了唯物史观的一些基本原理。例如，一、人们是在十分确定的前提和条件下创造历史，而不是凭个人意愿来创造历史；二、人们创造历史的决定性因素是经济的前提和条件，但其他因素也发挥着作用；三、人们创造历史的各种前提和条件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四、历史发展的最终结果是许多因素形成合力的产物，即许多因素相互冲突、相互作用的结果。

　　唯物史观的这些基本原理，是我们从事世界历史研究工作的指导性原则。它们揭示了研究世界历史的一些基本思路和方法。这里，结合唯物史观基本原理，我想谈点今天从事世界历史研究工作应该更加注意的思路。

　　首先，要重视和加强世界经济史的研究。经济的前提和条件是人们创造历史的决定性因素，不深入研究和了解这个决定性的因素，我们就很难弄清历史发展的因果关系，很难弄清特定历史条件下特定事物的本质。这就要求我们要重视经济史研究。这一点应该说我国世界史学界迄今为止还是做得很不够的，推出的世界经济史研究成果还不多。而且，研究经济史的专家往往属于经济学科，而不属于历史学科。研究世界历史与研究世界经济史的专家也往往缺乏有机的联系和交流，可以说在学科和人员布局上尚未形成科学的科研创新格局。我们对世界经济史的研究还相当薄弱，需要寻找符合实际的方法和途径来整合各有关学科的科研力量，从探索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高度，设立新的科研项目，推出有影响的成果。即使是研究政治史、文化史、军事史等专题史的专家，也应该重视和了解世界历史进程中特定历史时期的经济前提和条件。这是深入研究各个领域中各种问题的必要的步骤。脱离了对特定的经济前提和条件的认识和把握，许多问题我们是弄不清楚的。如果我们不重视研究世界历史发展进程中各个时间段的经济状况，那我们就是把世界历史的核心问题边缘化了。这种边缘化现象将会阻碍我们对世界历史客观事实和发展规律的认识。

　　第二，要重视和加强综合性、跨学科性研究工作。在世界历史发展进程中，尽管经济是基础，但其他各种因素都对历史进程发挥着作用。研究专门史如政治史、文化史、军事史、法律史、妇女史等当然是必要的，是世界史研究的基础性工作。但是，我们要有意识地加强跨越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领域、跨越国家和地区、跨越时代的综合性研究。在具体的选题立项过程中，要努力考虑一些综合性、跨学科性的问题；通过这样的研究工作，来探讨和认识那些仅仅通过孤立地研究个别领域问题的途径所难以认识到的历史现象、历史事实和历史规律。应该说，我国世界史学界开展综合性、跨学科性的研究课题还不够多。加强这样的研究工作是我们当前和今后推进科研创新的一个重要的努力方向。

　　第三，要培养和加强全球眼光，把世界历史当作整体史来研究。世界历史或者说人类社会的历史本来是一个整体，人类认识世界的知识也是一个整体，就像地球的大气一样没有分界线。而人们在认识世界历史时，由于历史的和时代的局限性，往往习惯于或者只能从局部来认识和考察问题。而且，学术界长期形成的条块学科布局、学科间的相互隔离状态，在很大程度制约着人们对整体的世界历史的深入研究和科学认识。这就要求我们充分意识到并自觉地突破这种认识上和学科布局上的局限性，来推动世界整体史的研究，推进科研创新。当然，研究国别史、地区史是非常必要的，也是研究世界史的基础性工作。但是，我们不能停留在国别史、地区史研究上，而是要突破国别史、地区史的局限，深入地研究和探讨整体的世界历史。我们要把国别史、地区史放在世界历史的范围内来考察，把它们作为整体世界史中的部分来考察。要根据学术研究的发展状况、发展趋势和客观条件，努力寻找一些体现整体世界史的研究主题来深入探讨。历史是许多单个的意志相互冲突、相互作用的结果。特定历史时刻世界的整体状况是该时刻各国、各地区这样的许多个“单个的意志”相互冲突、相互作用的结果。所以，要全面深入地认识这个整体状况，我们就不能孤立地研究哪一个国家或者哪一个地区的历史。如果只重视和强调某个国家或地区的历史，把它们不适当地放大，就会自觉不自觉地形成“大国史观”或者某种形式的“中心论”。这里还涉及一个学术问题，就是如何处理好中国史研究与世界史研究的关系。世界是一个整体，中国是世界的一部分。没有中国史的世界史是一部不完整的世界史，而缺乏对世界历史背景的深刻把握，中国史研究就会有很大的局限性。
　　第四，要培养和加强历史眼光，注意把特定历史时刻的事物放在人类历史发展长河中来考察和分析。根据唯物史观，人们是在十分确定的前提和条件下创造历史。这样的前提和条件当然不是突然出现的、从天而降的，而是历史不断发展的产物，是一种历史的积累，一种历史的延续。因此，要深刻认识一个特定历史时刻的事物，就必须把这个事物放在历史发展进程中来考察。只有这样，才能把握住历史事物发展变化的本质和规律。不言而喻，研究世界当代史的学者，就必须学点世界近现代史；研究世界近现代史的学者，就必须学点古代中世纪史。当然，不仅仅如此。世界史研究专家应该对整个世界历史有比较好的掌握，要有比较好的世界历史基础知识。我们研究世界史，要有意识地突破现有学科布局上的局限性。研究世界历史中的问题，〖JP2〗不能在时间上割断或隔断历史，而要把特定的问题放在历史进程中来考察。认识规律性的东西，尤其需要在历史发展进程中来探究。1492年，哥伦布成功远航美洲大陆，并不是因为突然出了一个航海高手哥伦布，而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各种科学技术知识、各种物质条件积累到一定程度的产物。哥伦布只是历史进程中的一个特定人物而已，他正好在这个历史进程中扮演了历史前提和条件允许他扮演的角色。

　　以上，只是简要地强调了在世界历史研究工作中，我们应该更为重视的几点思路。历史上的每一事件就像世界历史中的一个点，它属于一条线，这条线又属于一个面，而这个面又属于一个“体”，这个“体”就是世界历史的“整体”。我们研究每个历史事件都要放在世界历史的整体中来考察。唯物史观的认识论和方法论是丰富多彩的，我们要在唯物史观的指导下不断丰富和完善研究世界历史的思路和方法，提高研究水平。今天，我们从事世界历史研究工作的前提和条件比过去有很大的改善，而且还会不断改善。世界史工作者是大有作为的。从事世界史研究的同志尤其是青年同志要努力提高应用唯物史观指导研究工作的能力，练好多方面的基本功，不断提高认识世界历史和探讨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能力。
　　

　　注释：

　　[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95—697页。
　　　　

　（载《史学理论研究》2010年第2期）